在乡下种田时,火红的太阳当头照,有如火烤。因此,头上戴的草帽,是唯一的遮阳物,无论是挑担还是在田里做耘耥,时时刻刻离不开它。那时,家家都极度贫困,连买柴米油盐的钱,都不知在哪里,根本没有余钱去买草帽。虽然那时一顶普通的草帽,只要八角到一元钱。如今看来是微不足道,那时却是不小的数目,因为一个男强劳力,拼死拼活劳动了一天,得一个工分,到年终才能分到三角四角,买一顶草帽,得白干二三天。
为了拥有一顶草帽,我们就地取材,用麦柴秆自己动手编草帽辫。编草帽辫的材料,是麦柴秆最上面的一段。先从整捆麦柴里,用剪刀一根根剪下来。由于晒干的麦柴秆比较脆,编织时容易折断,为此要把它在水里浸一会。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,正是农业学大寨运动轰轰烈烈的时期,特别强调思想领先、政治挂帅,每天下午上工前,要进行半个钟头的政治学习,内容可以传达上级会议精神,思想动员,或布置生产任务,但一般都是由生产队的政治辅导员,为大家读报,或读毛主席的《为人民服务》、《愚公移山》《纪念碑白求恩》,称之为《老三篇》。一个人在读报读文章,下面几十个社员手里都拿着一扎麦柴秆,在编织草帽辫。编织草帽辫是人人都会的,非常容易,因为其方法如同为女孩子编辫子,不同的是女孩子的辫子一般是三股或四股,而草帽辫是七股,即用七根麦柴秆。我们生产队的政治辅导员由会计兼任,即我大弟阿喜,但全队劳动力的文化程度数我最高,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,因此队长决定,凡是读报学习、出黑板报之类的事由我负责。因此,每次中午学习时,我是没有办法编草帽辫的。只能利用其它空闲时间编。
六七月份,酷暑难当,农民们在午休时,在家里或竹园里,都在抓紧分分秒秒,编织草帽辫。那草帽辫长长的,弯弯曲曲的堆在脚下。到七八十米或近百米时,就要把它修剪好,去掉多余的东西,使它光滑整齐,外观漂亮。再把它盘起来,变成直径有五六十厘米的草帽辫盘,就像一个很大的大饼。用麻线扎紧,不让它松散。只要十几米草帽辫就可以加工一只草帽。大约花一角钱,到街上的店里请人加工成草帽,也可以自己手工缝纫制作,不过是样子土气一点。那时,我们几乎家家所有人都编草帽辫,除了全家每个成年人加工一只草帽外,其余的都卖给供销社的采购部。
采购部就在墙门镇的坝上,那里不但收购草帽辫,还收购西瓜、兔毛、羊皮、黄鼠狼皮等。那里是农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,因为到了那里,手中的东西换来几个小钱,可以去吃一碗阳春面,或者买油盐酱醋、肥皂、火柴、煤油等生活必需品。一般一个草帽辫盘可以卖一块五到二块多钱。每次去,总要拿四五个或五六个盘,因此,去一次,可以收获十来块钱。现在,看看十块钱不起眼,那时可不是小数目。那时,一斤米只要一角三分四,一斤盐一角四分,一斤肉七角五,手里有了十块钱,可以买多少东西啊!那时,花几个月时间,养大一只猪,也只能卖四五十块钱。那是农民最大笔的收入了。村上的姑娘们,还要比谁编得又快又好。卖了草帽辫,手里有了钱,她们可舍不得买吃的,会到商店里去买一个漂亮的发夹,或一件心仪已久的花衬衫,把自己略为打扮一下。
那时,夏收结束,每家按人口多少,会分到很多麦柴捆,作为做饭用的柴草。因此,编草帽辫的原料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。草帽辫,一年四季都可编,采购部常年收购。因此,无论男女,大家都喜欢编织草帽辫,成为一种家庭手工业。当然,质量不过关的,采购部是不要的。采购部收购后,卖给有关企业,统一加工成各式各样的草帽,再由供销社的商店卖给老百姓。供销社卖出来的草帽,比较漂亮,有的上面印了“农业学大寨”等字,有的印了各种图案,有的染成红的、黄的,有的上面还缀有用花布做成的花或飘带,比自制的草帽好看多了。其实,这些好看的草帽,都是由我们手工编织的草帽辫加工出来的,其中也有我们的辛劳和汗水。